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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
京师暗流涌

死亡沙海的酷烈与“黄泉渡”石林的凶险,如同被甩在身后的噩梦,渐渐被车窗外渐次丰茂的景色所取代。官道两旁,不再是单调刺眼的金黄与嶙峋的怪石,沃野千里,阡陌纵横,村落炊烟袅袅,运河帆影点点。然而,车厢内三人脸上,却寻不到半分踏入繁华之地的松弛。

燕铮闭目盘坐,素白劲装纤尘不染,脸色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如同久埋地下的冷玉。每一次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颠簸,都牵动着左肩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“蚀骨砂”余毒,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阴寒僵痛。丹田中,那经历沙海熔炉淬炼、凝练如实质的“无妄诀”内力,如同冰层下缓慢流淌的暗河,沉静却蕴藏着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,对抗着伤痛与疲乏。他眉峰微蹙,并非只因伤痛,更因那“黄泉渡”蜃气幻境中,被强行撕开的旧日疮疤——栖霞山庄的火光,师父绝望的眼神,云寂师叔扭曲的面孔……那份刻骨铭心的背叛之痛,并未因岁月的流逝和境界的提升而消减分毫,反而在“地藏”阴影的笼罩下,变得更加尖锐,如同淬毒的芒刺,深扎心底。

江浸月坐在他对面,蓝衣素净,膝上摊开着那几本从四海镖局密室带出的、染着赵四海血迹的账册。她的指尖划过一条条冰冷的记录:“玉料二千斤,经玉门,入沙海…寒玉笺、梨花冷香,自江南锦绣坊出,经玉门分号中转,输往西北沙匪…与关陇军械库‘损耗’记录日期吻合的盐铁走私…”她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,如同敲击着无形的警钟。“‘地藏’所图,非仅江湖虚名,更非一城一地之利。他编织的这张网,已深深嵌入漕运、盐铁、军械、玉石命脉,触角伸及州府吏员。此獠所求,乃颠覆乾坤,重定规则的地下王朝!”她抬起眼,清澈的眸子看向燕铮,也扫过一旁面色铁青的石猛,“京师,便是这张巨网的中枢,亦是风暴之眼。”

石猛猛地一拳砸在车厢壁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古铜色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,虬髯戟张。“狗日的‘地藏’!老子定要将他揪出来,千刀万剐!为‘黑风’,为我沙狼帮死难的兄弟,为这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世道!”他虎目赤红,声音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。沙海浴血,折损了数名跟随多年的老兄弟,这份仇恨已融入骨血。他看向燕铮,眼神沉重如铁:“燕兄弟,京师龙潭虎穴,你伤势未愈,此去…凶险万分。若有差遣,石猛与沙狼帮残部,万死不辞!”话语掷地有声,是血火淬炼出的生死托付。

燕铮缓缓睁开眼,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,倒映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,却无一丝暖意。他迎上石猛的目光,没有豪言壮语,只微微颔首,嘶哑道:“石兄之情,燕铮铭记。”冰冷的语调下,是千钧之诺。这份在绝境中滋生的信任,悄然融解着他心湖深处那名为“孤绝”的坚冰,沉甸甸的,带着不容推卸的责任。

车轮辘辘,碾过通济渠坚固的石桥。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南来北往的船只,如同帝国奔涌的血液。高耸的汴梁城墙如同匍匐的巨兽,终于在望。城门口车马如龙,人流如织,喧嚣鼎沸,京畿重地的繁华气象扑面而来。然而,当他们的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入那巨大的、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门洞时,一股无形的、粘稠的压抑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三人淹没。

喧嚣声浪依旧,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。贩夫走卒的吆喝,车马的嘶鸣,官吏的呵斥…一切声音都失去了鲜活,变得沉闷而扭曲。空气里弥漫着脂粉、汗臭、食物、牲口粪便混合的复杂气息,却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…腐朽与紧张。街道两旁,楼阁林立,商铺鳞次栉比,朱门绣户间透着富贵气象,但那些匆匆来往的行人脸上,却少见真正的闲适与欢愉,更多的是麻木、谨慎,或眼底深处藏匿的焦虑与算计。

“好重的…浊气。”石猛压低声音,浓眉紧锁,如同嗅到危险的孤狼。他本能地握紧了藏在袍袖下的弯刀刀柄。这京师的繁华锦绣之下,涌动着令人窒息的不安暗流。

燕铮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无声地扫过街道。几个看似寻常的货郎,眼神却过于飘忽,总在不经意间扫过他们的马车;茶馆二楼临窗的座位上,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,摇着折扇,目光却如毒蛇般粘腻地追随着他们;更远处,一座气派府邸门前的石狮子旁,两个抱臂而立的彪形大汉,太阳穴高高鼓起,气息沉凝,绝非普通护院。一张无形的、充满窥探与恶意的网,似乎在他们踏入城门的那一刻,便悄然张开。

“地藏之眼,无处不在。”江浸月的声音清冷依旧,却带着一丝凝重。她指尖微动,一枚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悄然滑入袖中。“敌暗我明,步步荆棘。”

马车最终停靠在城南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里,一座门庭冷落的“归云客栈”前。客栈不大,略显陈旧,胜在清净。这是石猛早年走镖时结识的一位老镖头所开,为人可靠,口风极严。

安顿下来后,石猛立刻带着一名心腹帮众,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般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师的市井与江湖暗桩之中。他需要尽快联络上沙狼帮在京畿之地残存的人脉,打探消息,并为可能的行动做好准备。

燕铮则留在客栈后院的静室中,继续以内力对抗蚀骨砂的余毒,同时以惊人的意志力,强行修复着沙海激战留下的内腑暗伤。每一次内息运转,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,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。心湖之中,那幅以玉佩光影投射出的、被“藏”字覆盖的“死亡沙海”边缘地图,与“黄泉渡”石林深处感受到的、属于云寂师叔的阴冷气息,反复印证。仇恨的火焰在冰冷的外表下熊熊燃烧,驱动着他榨干每一分潜力。

江浸月并未闲着。她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,发髻间只簪着一支不起眼的木簪,如同一个寻常的医家女子,提着药箱,开始在客栈附近的街巷行走。她以精湛的医术和温和的态度,为一些贫苦街坊或积年沉疴的老人义诊。几根银针,几味寻常草药,往往能缓解多年顽疾。很快,“城南来了位菩萨心肠的江姑娘”的消息,便在小范围内悄然传开。这既是她仁心的自然流露,也是融入环境、收集信息的手段。她的“弱水诀”内力对气息感知极其敏锐,行走间,京师底层百姓的困顿、商贾的忧虑、乃至某些府邸隐隐溢出的奢靡与不安气息,都被她无声地捕捉。

一日午后,江浸月刚为一位咳喘多年的老篾匠施针完毕,正收拾药箱,一个穿着体面、管家模样、神色却异常焦急的中年男子匆匆寻来,对着她深深一揖:“敢问可是妙手回春的江姑娘当面?我家老太爷宿疾突发,咳喘欲绝,群医束手!听闻姑娘仁心圣手,万望移步救命!车马已在巷外等候!”

男子虽焦急,但言语得体,举止间带着大户人家管事的沉稳。江浸月目光微动,并未拒绝:“救人要紧,请带路。”

马车穿过数条繁华街市,最终驶入城西一片清幽之地。朱漆大门,石狮威严,门楣上悬着“敕造敕造柱国将军府”的金字匾额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府邸深广,庭院重重,仆役往来虽多,却井然有序,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威仪。

江浸月被引至内院一处幽静的暖阁。阁内药味浓郁,一位须发皆白、面容枯槁的老者躺在锦榻之上,气息微弱,面如金纸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哮鸣,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已至油尽灯枯之境。榻边围着数名愁眉紧锁、束手无策的太医。

江浸月上前,屏息凝神,三指搭上老者枯瘦如柴的手腕。脉象浮滑而促,如雀啄食,沉取则微若游丝,断断续续。她眉心微蹙,此乃“雀啄脉”,大凶之兆,病入膏肓,肺肾之气将绝。她再观其面色、舌苔,又轻轻按压其胸腹几处穴位,老者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
“寒邪深伏,沉疴入髓,肺络壅塞,肾水枯涸。非寻常药石可及。”江浸月声音清冷,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。几位太医面露惭色,却也隐含一丝不以为然。

“姑娘…可有…法?”榻上老者竟勉力睁开浑浊的双眼,气若游丝地问。

“可试一法,成与不成,但凭天意。”江浸月神色平静。她打开药箱,取出的并非名贵药材,而是几味寻常可见的干姜、艾绒、细辛、鹅不食草,以及一小瓶气味辛辣的药油。她命人速取最烈的烧酒,将药粉混合,以药油调和成膏状。

随即,她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晕,快如闪电般在老者胸前“膻中”、“中府”、“云门”及背后“肺俞”、“定喘”等要穴拂过,手法玄奥。然后,她将调好的药膏均匀敷于老者前胸后背相应穴位,取过浸泡过烈酒的艾绒,点燃,悬于药膏上方寸许之处,以独特的手法缓缓灸之!

弱水针·导引归元!(以指代针,疏导经络)

杏林奇术·太乙雷火灸!

药膏遇热,辛辣温热之气混合着艾灸的纯阳火力,在江浸月“弱水诀”内力的精准引导下,如同无数细小的暖流,强行冲开老者肺腑间郁结多年的寒邪壅塞!老者身体剧烈颤抖,发出痛苦的闷哼,额上汗出如浆,脸色由金纸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!

阁内众人屏息凝神,几位太医更是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闻所未闻的灸法。

灸至半个时辰,江浸月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。她猛然收手,熄灭艾火。几乎同时,老者猛地弓起身子,“哇”地一声,吐出一大滩粘稠如胶、色如黑漆、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浓痰!吐尽之后,他那如同拉风箱般的哮鸣声竟戛然而止!胸口剧烈的起伏也迅速平复!虽然依旧虚弱,但呼吸明显变得顺畅悠长,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!

“神…神技!”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激动得声音发颤,看向江浸月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敬意,“此等驱寒通痹、回阳救逆之法,老朽行医一甲子,闻所未闻!姑娘…师承何方圣手?”

江浸月只是淡淡地净了手,并未回答。她开出一张温补肺肾、固本培元的方子,嘱托按时煎服,便欲告辞。

“姑娘留步!”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。门外走进一位身着紫色蟒袍、面容清癯、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。他目光如电,扫过江浸月,最终落在她发髻间那支不起眼的木簪上,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复杂,有震惊,有追忆,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。

“老夫…兵部尚书,柱国将军,李靖深。”男子自报家门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,“敢问姑娘…这支‘青鸾栖梧’木簪…从何而来?姑娘…可识得一位…二十余年前,曾于太医院供职,尤擅以艾灸奇术活人无数,后…不知所踪的…江暮云江太医?”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江浸月,仿佛要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答案。

暖阁内瞬间寂静无声,落针可闻。柱国将军李靖深的目光,如同无形的锁链,紧紧缠绕在江浸月身上,更聚焦于她发髻间那支式样古朴、木质温润的木簪。那“青鸾栖梧”四字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她沉静的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。

江浸月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。她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缓缓抬起手,指尖轻轻拂过那支陪伴她多年的木簪,动作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与疏离。暖阁内浓重的药味似乎在这一刻凝固,只剩下老者趋于平稳的呼吸声和李靖深那带着迫切追问的目光。

良久,她才抬起眼,迎上李靖深的目光。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,没有惊慌,没有回避,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,如同古井无波,却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。

“将军认错人了。”她的声音清冷依旧,如同玉石相击,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,“此簪乃家母遗物,家母…只是一介山野医女,并非将军所寻之人。至于江太医之名,民女…未曾听闻。”她微微欠身,姿态恭谨而疏离,“老太爷痰厥已通,仍需静养温补,按时服药,当无大碍。民女告退。”

说完,她不再看李靖深复杂难明的脸色,提起药箱,步履从容地转身离开暖阁。背影纤细,青布衣裙在深宅大院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,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李靖深站在原地,望着那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蓝色身影,久久未动。他威严的脸上,震惊、疑惑、追忆交织,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那支木簪,那手起沉疴的雷火灸法…世间真有如此巧合?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胸前衣襟下,那里贴身藏着一枚小小的、同样刻着模糊青鸾纹路的玉佩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忧虑。宫廷旧事,讳莫如深。若此女真与那位失踪的江太医有关,卷入这京师漩涡,只怕…凶多吉少。

江浸月回到归云客栈那间小小的静室,轻轻掩上门扉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,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才允许一丝极淡的疲惫爬上眉梢。她缓缓取下那支“青鸾栖梧”木簪,置于掌心。簪身温润,木纹细腻,那只振翅欲飞、回首顾盼的青鸾雕刻得栩栩如生,栖息的梧桐枝干遒劲有力。这并非名贵之物,却是她记忆中母亲最珍视的遗物,也是她身世唯一的凭证。

母亲…那个总是带着温柔而忧郁笑容的女子,医术通神却甘于山野清贫。她从未提过“江暮云”这个名字,也从未提及过往。只在临终前,将这木簪交给她,浑浊的眼中含着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句:“月儿…好好活着…莫问前尘…远离…京师…”

李靖深的追问,如同钥匙,骤然打开了尘封记忆的闸门。那些模糊的、带着药香和压抑气息的片段——母亲深夜无眠的叹息,偶尔提及的“宫廷规矩森严”、“人心如鬼蜮”时的恐惧,还有…一次高烧呓语中,母亲惊恐地呼喊着的“娘娘…药…不是我的错…放过我的孩子…”的破碎言语——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
一股冰冷的寒意,沿着脊椎悄然爬升。她一直刻意回避的身世之谜,似乎正与这京师深不可测的暗流,与那无处不在的“地藏”阴影,隐隐重叠。母亲让她远离京师,是否早已预见了什么?那位江暮云太医的“不知所踪”,是否也与这深宫秘辛、权力倾轧有关?甚至…与“地藏”那张庞大的网,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牵连?

她将木簪紧紧攥在手心,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。无论前尘如何,她只是江浸月。医者仁心,是她坚守的“真”。眼前之局,破“地藏”阴谋,护该护之人,才是当务之急。她深吸一口气,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,眼神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。身世如谜,但脚下的路,必须由她自己走清。

与此同时,客栈前堂不起眼的角落里,燕铮一身灰布长衫,如同一个落拓的读书人,独坐一隅,面前只放着一壶最劣质的烧刀子和一碟盐水毛豆。他的目光低垂,似乎专注于杯中浑浊的酒液,实则耳廓微动,将周遭一切嘈杂尽收耳底。

“……听说了吗?城东‘万宝楼’的少东家,就为了一句‘你家的‘流云剑’在《千机谱》上连前百都进不了’,昨夜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后院,喉咙被自己的剑割开!啧啧,惨啊!”

“嘘!小声点!不要命了?如今这‘谱’就是催命符!听说六扇门都头疼,查不出头绪!”

“何止江湖!户部王侍郎家的小舅子,仗着姐夫威风,强占城南绸缎庄刘掌柜的铺子,结果呢?前天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家房梁上!旁边还用血写了个大大的‘伪’字!吓死个人!都说…是‘地藏’在清理门户!”

“唉,这京城…看着花团锦簇,底下全是刀光剑影!听说连宫里都不太平,前些日子有刺客摸进了禁苑,虽没得手,也够吓人的……”

“还不是那‘千机谱’闹的!排名!虚名!害死多少人!”

市井流言,三教九流的低语,如同无数条浑浊的溪流,汇聚到燕铮耳中。他面无表情,只是端起粗瓷酒杯,将辛辣的劣酒一饮而尽。酒液灼烧着喉咙,却远不及他心头那冰火交织的恨意灼人。

《千机谱》!云寂!这张以虚名和贪欲编织的巨网,正在京师肆无忌惮地收割着生命,制造着混乱。贺天雄、柳无风…这些名字如同烙印刻在他脑中。而流言中提及的“伪”字血书,更是直接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!这是云寂的习惯,是他宣告“清除虚伪”的病态标记!

更让他心头凛然的是,流言竟已波及朝堂与宫禁!户部侍郎小舅子被杀,禁苑惊现刺客…“地藏”的阴影,果然已渗透至帝国心脏。李靖深府中江浸月的遭遇,更印证了这股暗流与宫廷旧事的潜在勾连。云寂的目标,恐怕早已超越了江湖仇杀,他要的是整个天下的秩序崩塌,由他重新制定规则!

敌暗我明,势力盘根错节,常规追查如同大海捞针,且极易打草惊蛇。石猛带回来的零星消息也证实了这点,“地藏”的核心层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鬼魅,难以捕捉。

一个极其危险、近乎疯狂的念头,在燕铮冰冷的心湖中逐渐成型。如同淬毒的寒冰,散发着玉石俱焚的气息。

深夜,归云客栈后院,那间被严密守护的静室内。烛火摇曳,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如同沉默的剪影。

燕铮站在窗边,背对着烛光,身影挺拔而孤峭。窗外是京师沉寂的夜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响,更添几分压抑。他缓缓转过身,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愈发苍白,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,如同淬炼过的寒星。

“石兄,江姑娘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嘶哑,打破了室内的寂静,“敌暗我明,网罗深植。循规蹈矩,难觅真凶。”

石猛和江浸月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,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。

燕铮的目光扫过两人,最终落在摇曳的烛火上,一字一句,清晰而冰冷,如同宣告:“我欲…行险。以身为饵,引蛇出洞。”

他停顿片刻,似乎在凝聚着某种决绝的意志,然后继续道:“我将‘私吞’自玉门关带回的关键账册,以及石兄手中那半枚玉佩。散布消息,言我欲以此要挟‘地藏’,换取泼天富贵与江湖地位。”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,“我会在公开场合露出破绽,制造与石兄、江姑娘的剧烈争执。石兄需怒斥我背信弃义,江姑娘…则需‘负气离去’。”

石猛猛地站起身,魁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,虎目圆睁,难以置信地看着燕铮:“燕兄弟!你…你这是要自污清名?!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!那‘地藏’阴险毒辣,手下高手如云,你若暴露…”

“唯有此法,方能迫其真身现形。”燕铮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“清名于我,不过虚妄。此獠不除,天下难安。石兄的沙狼帮,无数因《千机谱》枉死之人,皆需一个交代。”他的目光转向江浸月,深邃的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,“江姑娘医术通神,身份…恐已引起有心人注意。趁争执‘离去’,暂避锋芒,亦是保全之策。待我将‘地藏’引入预设之地…”

他走到桌边,手指蘸着杯中冷茶,在桌面上快速勾勒出一处废弃建筑的轮廓:“城外,‘百工坊’。此地机关密布,地形复杂,我已暗中勘察。此乃…最终葬身之地。”他的指尖在“百工坊”三字上重重一点。

静室陷入死寂。烛火噼啪作响,映照着石猛震惊而痛惜的脸,以及江浸月骤然攥紧的指尖。

“燕兄…”江浸月的声音响起,清冷依旧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,“此计…九死一生。”她看着燕铮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,看着他眼中那为达目的不惜焚尽自身的决绝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信任…他将自己置于绝境,却让她“负气离去”以保全。这份信任,沉重得让她心头发堵。

“生,我所欲;义,亦我所欲。二者不可得兼…”燕铮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与苍凉,“舍生而取义。”他抬起眼,目光再次扫过两人,“此计成败,首重‘真’。争执需烈,离去需决。石兄,江姑娘,可能做到?”

石猛虎目含泪,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胸膛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声音哽咽而铿锵:“燕兄弟!你这…唉!好!老子…石猛定将这戏做足!骂得你狗血淋头!让全京城都知道你是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!然后…老子带人,在‘百工坊’外,等你信号!水里火里,绝不皱一下眉头!”

江浸月沉默着。烛光在她清丽的脸庞上跳跃,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。许久,她缓缓抬起眼,清澈的眸子直视着燕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,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坚冰,看清其下翻涌的火焰。她的唇瓣微微动了动,最终只吐出两个字,清晰而坚定:

“珍重。”

没有多余的言语,没有煽情的告别。这两个字,却如同千钧重诺,蕴含着她所有的担忧、信任与无声的支持。她知道,眼前这个男人,已将自己化作了投向深渊的利刃。而她所能做的,唯有在暗处,为他守住那盏指引归途的…心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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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京师暗流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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